这是一位同仁提给我的一个问题,也是我多年摸索的一个课题。
当年我初跟师学脉时是这样的。我与师傅隔桌相对而坐。患者入内打横而坐。师傅搭脉,问诊,论病,处方。我则诊脉之后一言不发,老师也不理我。私下则认真看书,回忆,思考。3个月之后,我可以提问题了。于是老师认真地回答我的问题,而这时我除了诊脉之外也可以抄处方。也就是说,当我有能力提问题之前,老师跟我是没有沟通基础的。只有当我可以提问题时我们才有沟通,也才有了学习与讲解,一切都是从问题开始,也是在问题中进步。我想这就是正宗的师带徒的学习方法。用来大规模教学显然不行,也许这就是脉诊方法日渐走入沉寂的原因。
当我带学生时,想的是正宗的中医学术多一个人学,就多一份火种。就努力摸索不同的教学方法。回想当年跟师时,老师假设我是一张白纸,我也真是以白纸的心态去学习的。而今不同,学生们皆是先有知识,后习临床,已经是先入为主。且,动则以己为能,以自己课本上的理论,代替自己的眼睛。以自己先前所学科目,划定知识的边界。此时教脉何其难也。故当反其道而行之。所以我提出:明理为先,临床跟进,以脉随法,悟道之机。
一、明理为先
1.脉求全象
王叔和在《脉经》中曾云:“心中了了,指下难明”。这句话出自王叔和脉经序,是说别人的。王叔和说出这句说明他是一个很真诚的人。不过说别人也就是在说自己,这句话其实说的很实在,很真实。非真有体验说不出这样的话。
以前我曾经带过一个学生,真下苦功来学脉诊,看了很多书结果把自己看糊涂了,最后跑来问我。我就告诉他初学脉诊,绝对不能学《脉经》。为什么呢?因为《脉经》这本书太好了。本书集晋以前脉学之大成。问题是这个大成是文字上的。我们看《脉经》里边有《*帝内经》中的脉学内容,《难经》中的脉学内容,还有《扁鹊脉学》、《青乌子脉学》,本身就是一本脉学汇编。这个时代是脉诊成形期,众人各执一家之言。王叔和乃文人出身,自己缺少师承,最后书看得多了,也看糊涂了,就有了“心中了了,指下难明”之言。从现在“马王堆医书”中,可以看到这些脉书的原型。也可以看到王叔和的《脉经》确是集脉书之大成。
在《*帝内经》时代,脉学就已经有了不同的诊脉体系,如有言“十二经脉”体系者,有言“三部九候”体系者,有言“五脏脉法”体系者,等等。事实上,脉学本就是个多面体,有不同的侧面及理解方式。每一种都是对的,但每一种也都不完整。这就像是盲人摸象,有人摸到耳朵,有人摸到鼻子,有人摸到身子,各执一言。
晋以前是脉学的形成期,每一个前辈都只是看到了脉的一个侧面。例如有的人诊十二经脉,有的人诊脏腑气血,有的人诊形态部位。每个人都把自己所见、所得、所思记下来,于是就有了各家脉学。
如果能将各家知识合为一体,则为全象,如果做不到就会造成混乱。王叔和乃是文人出身,临床经验不够,没有能力将这些知识融会贯通,只是将各家学说汇集在一起而已,最后连自己也糊涂了。从而提出了这个千古一问。我之所以对学生说千万不能先学《脉经》。就是因为脉是一个立体。从一个个侧面去学太难了,也容易引起自己的混乱。这也引出另一个问题:脉学从哪里入手?
要想学脉首先要学入门法,要由浅入深,先学一门。学会入门法,加上临床经验。形成整体观的视角,再去看《脉经》,再兼读其余各家脉学。此时看《脉经》就会觉得这本书太好了。但是一开始却不能学《脉经》。学习是有时效性及实用性的。如果我们一开始只知道盯着《脉经》,不能从一个整体的角度看待问题。就会看得晕头转向,最后也能说两句在气在血、在表在里的套话。这可真就是“心中了了,指下难明了”。其实这时所知道的仅仅是一大堆支离破碎的片段。只有将这些片段用病机串起来成为一个整体才能说是“了了”。
我曾辩驳之曰:“心中不曾了了,指下如何可明。”王叔和所云“心中了了”者,不过背得两句脉诀,说得两句气虚血瘀之类的套话而已,如此怎能说是明理?若如此便可称“了了”者,则指下实在难明也。真知脉者必从机制上明白。不仅知道浮脉主风,更需知浮脉为何主风,何时主风,有何变化,兼夹何脉,源于何证。处方用药,以果推因,则自然明了。以病机为因,治疗效果为果。脉则夹于其中,前后相参,才可得真知,才能验之于手,方有进步之机。如一个人大热大汗大渴,而小便少,当是洪大脉。若是大热大汗大渴,而小便频,脉当是虚大无力。如此学脉,才能真的明了。所以,要想学好脉诊,必须从整体的角度,认真的探索每一个脉象形成的机制,验之于临床,才能真正明了。
2.脉求因果
脉是会变的,脉象的变化来源于疾病的变化。医者要以脉立论,施用于临床。所以学脉是要讲究因果的。诊脉有两个因果:一个是病的因果,即这个病发生、发展、演变的过程,在脉象上的反映;一个是看病的因果,即通过脉诊,寻找治疗疾病的方法与秩序,最后还要验之于临床。
病的因果是从诊断上来,更多的则是从脉诊上来。从脉象及症状推论疾病及症状是从哪来的?如前边讲的前庭神经炎患者的案例。这个果是少阳经的症状,而因是则从太阳经来的。没有太阳证哪来少阳证。所以,先要问病人之前有没有感冒。现代人阳虚多,阳虚从哪来的?阳虚从“劳逸”来的。长期生活不规律,经年累月的积累就可以导致阳虚。
曾经有一位病人来看病。诊脉后,发现这个病人的脉象,只是单纯的尺脉紧中带滑,我的判断是:这个人受凉了,而且是腿下受凉。证候是寒湿困于下焦。问病人职业。病人说:“我是卖鱼的。”好了,跟他说:“这病治不好,只可以减轻。”为什么治不好?患者是卖鱼谋生之人,穿个大胶鞋,天天泡在水里,他这病怎能治好。减轻就可以了,我们总不能让人家随便更换职业呀。所以有效就好,轻点就行。这是病的因果。
看病的因果。一个腰痛患者来看病,诊脉后提示肺气虚。患者说:“我就是要治疗腰痛。”如果就这样在腰上扎针,在腿上扎针,吃点补肾强腰健骨的中药,我可以肯定效果好不到哪去。病人肺气虚,升提无力,就算这些治疗方案看上去都对,但依然效果不会太好。这时,我们问问病人,有没有慢性咳嗽?有没有气短、气喘?如果病人回答说:“有”,这就是找到因果了。这时跟病人商量:“你这腰痛难治疗,要不我给你先治疗咳嗽,把病调理顺了,等到没别的不舒服了,再给你治腰。为什么呢,病时间太长了,已经影响到其他的地方。这种病起来治疗比较棘手,不能直接去调腰。我先给你调别的,先把气调顺,等到气调顺了这时腰也会轻松了。再去治腰效果就出来了。”
先给患者一个证据,让他自己去判断。然后再治疗。等到患者不喘了,不咳嗽了,精神体力都好了。腰痛自然会轻一点了。最后再去治疗腰痛,效果就出来了。前因后果一串,一个明显的因果关系就出来了。这种效果是不能否认的,治疗中有很强的预见性,也可以取信于人。我们中医老说西医是“头痛医头,脚痛医脚”,结果我们自己也是这样。糊弄糊弄西医可以,糊弄糊弄病人可以,糊弄自己可就糊弄不过去了。有的时候病人也会要求:“我就是腰痛,你就给我扎腰吧。”我会说:“你就是扎腰还需要找我吗?一大早六点多来排队,一等就是三四个小时,太不值了。随便找个针灸医生都可以给你扎腰了。”我们临床医生,治疗时首先是要做判断。在美国这个地方,就要跟西医医生做面对面的抗衡与比较,还停留在“头痛医头,脚痛医脚”的水平,肯定是不行的。怎样解决这个问题?学习脉诊对病情的判断与病程中因果的推断,则是一个捷径。
3.立志当明
古人有一个说法,“取法乎上者,仅得乎中,取法乎中者,仅得乎下”。意思就是,立志很重要。立志时所立下目标与最后得到的结果往往是不相符的,并且是有差距的。如果学摸脉,就是为了将来能够给病人摸到一个感冒咳嗽,就用不着下工夫了。患者感冒了自己都知道去买药,哪儿需要医生花那么大工夫。或者说,为了能摸出咽炎。假若病人一来,医生问:“您哪不舒服?”回答:“咽喉痛”。一下就清楚了。或者说,摸到肺里有个洞,自己拿不准,再去拍个胸片吧。当然,这也算是一个立志。如果目标是审证查因,明辨病机,分析疾病,中西并用,这也是立志。能不能做到?不知道。但这一定要学、要练才行。如果学脉是为了打开中医之门,从诊脉走向脏腑病机、辨证论治,通过脉诊去寻找中医理论的内在基础。这就是一个不错的立志了。我以为,学脉诊的确是学中医的方便之门,是个捷径。脉诊是实证的,是客观的,有利于我们将那些偏于虚幻的中医基础理论实证化。学脉诊还可以找到中医基本理论的来龙去脉,可以养成中医特有的实证化象形化的思维模式。
临床中有时解决了别人解决不了的难题,别人常常会问我:“你怎么会这样想,你是怎么样想到的?”回答:“就是这么想的。”但事实上,这些都不是凭空想出来的,而是经过对临床证据的搜集,再加上理论推演,推断出来的。这也就是脉诊的价值所在。比如给病人治病,用百合固金汤,以金能生水立法。别人问:“你怎么这样去处理这个问题?为什么?”不为什么,我从脉上已经看到了相关的证据,结合患者的症状一推论,结果就出来了。那有什么难的。也就是说:我的辨证论治,理法方药都是从脉象入手,都是以脉象为基础的。所以,以理为先,重要的是要明白脉的道理。
二、手感次之
1.认识手感
从认识脉的层次上讲,手感应当放在第一位,而不是放在第二位。因为,我们现代的学习,就是学习,而不是传承。老法子教徒弟,就是你先去干活,去摸脉。等摸出点感觉了,从脉象上摸出问题了,才算是开始真正的学习。事实上,以手感而言,每一个人的手感都是不一样的。
实践中,老师傅会把学生的表述用自己的语言规范化。如学生说:“老师,我怎么觉得这个病人的脉,咯吱咯吱的不滑溜。”老师说:“摸对了,这就是涩脉。”好了,下一次再有涩脉,学生自己就知道了。这样,老师就将学生的手感归纳到自己的感知体系之中,加以分析与归纳。反过来,学生也就通过自己的感知领悟了老师的知识,这就是传承,是老一代师带徒所必经的阶段。在这种情况下,老师傅是不用讲手感的,因为它是学习的基础。在最初的学习中手感就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了。
但我们现代的医者不是这样传承的。我们被迫只能是在“学习”。用自己的知识与理性,指导自己的感觉。所以手感就被放到第二位了。
现在学习脉诊,我们首先要理解脉象是一个什么东西,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,然后自己教自己。比如感冒是个浮脉,但它就是浮脉吗?肯定不是。为什么呢?就一个感冒有多少种不同类型呀:桑菊饮证、银翘散证、小柴胡证、桂枝汤证、麻*汤证、荆防败*散证、羌活胜湿汤证、人参败*散证,等等。这么多方证,哪是一个浮脉所能涵盖得了的。所以,要练习,先摸大方向,先摸出一个浮脉,浮脉是对的。然后,看它是个什么方证,是个桂枝汤证。记住了,桂枝汤的脉证是这个样子。如果,辨出来了这是个桑杏汤证,那么桑杏汤的机制是什么,桑杏汤的机制是燥。所以,这样一个浮脉,它内部一定有一个燥的征象,抓住了它,我们也就知道燥邪是怎么判断了。还有银翘散呢?都是浮脉,但也都有各自的特点。慢慢地,手感也就一点点的积累出来了。
2.手感先天,后天可补
实际上,手感是先天形成的,人体皮肤触觉的敏感度天生是不同的。比如我们说,看这小孩,手指细细的、白白的、长长的,一看就是弹钢琴的料。如果手粗粗的,短短的,皮肤粗糙,肯定不是弹钢琴的料,这就是天生的。
手感是天生的,各拿一张五美元、十美元、一百美元的纸币,放在面前,蒙上眼睛,让你去摸。三分之一的几率,摸到哪张是哪张。换个人来,次次都拿一百美元。没得比。这种手感是天生的,为了提高自己的手感,就得去学去练。
我曾给刘医生的太太摸脉,说她十二指肠上有伤疤,事实上他太太十年前得过很严重的十二指肠溃疡,吃了很长时间的西药才好。我告诉她,那溃疡面虽然好了,但从脉象看那地方还有问题。不好好处理,等到身体免疫力下降的时候,这问题还得犯。很神吗?是很神,不过大家也有可能做到这一点。为什么?我讲脉,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,我是个普通人,起步阶段跟大家都差不多,天生差别不大。但后天,我曾经过严格的训练。如果真找一个每次都能挑出一百美元的人给大家讲课,他大概也不知道怎么讲,大家也不知道怎么学。老师在上边讲脉象,一个脉讲了十个点。学生在底下也就摸出了两个点,甚至一点摸不出,那怎么学呀。手感天成,只能下工夫慢慢学。
现代研究,人的感觉是可以训练出来的。西方人做过这样的实验。普通人可以看出十多种黑色,天性好一些的可以看到二十多种黑色。但一个有经验的老印染师可以辨别出五十多种黑色。比如同看两幅不同的黑布,别人就能看到区别,这幅好一点,色彩均匀。我们怎么看都一样。这种色彩上的差别看到了就是看到了,没看到就是没看到,没有任何道理可讲。比如我们讲“芤脉”,如按葱管,两边微实,中间略空。有人就说了,脉就是一个血管,怎能分出什么两边与中间?“芤脉”就是寸尺浮,关脉沉。这就是有手感与无手感之间的区别。
老辈子人形容中医就是“一个老头三个指头,一个枕头”。为什么一定是老头呢?这就是手感与临床经验的积累。从医时间,训练历程,临床感悟,都是与经验的积累相关的。这个老头要在这里边有着几十年的临床经验,几十年的临床练习。那些没多少临床经验的老头,肯定是不算数的。为什么新中国成立后,中西医结合运动,使得诊脉这种技术濒于失传?就是少了这些过程。后来,就算有人下了工夫,练出了一些感觉,但因为意识跟不上,而将自己找到的问题轻轻放过,也就难以找到诊脉的精髓了。
我认识一位老医生,医院工作,西学中的根底,自称会诊脉。带学生查房的时候,学生测血压。有时,他说你测的不准,自己来。一手按住病人的桡动脉,另一手按肱动脉,交替用力稍作调节,就把血压值报出来了。准不准?很准。有用没用?没用。这不算诊脉,顶多就是一个血压计。最后,还得靠水银血压计复核。这用的就是人体触觉中压力觉的感知。
当然,这也是学习脉学的一个方法。用摸血压作为提高手指对压力敏感度的好方法。作为个人练习压力感的一个办法,我自己也曾这样训练自己。手边放一个血压计,诊一个脉,测一下血压,慢慢地手指的压力感就练成了。用三个指头测血压的误差在5mmHg以内,对病人来说已经很神奇了。但血压只是一个体征,并不是中医辨证的依据。我们诊脉的目的是寻找病机。而且,很多病人高血压,服西药后血压正常了。有的根本就是血压时高时低,一时的血压高低代表不了什么,这种情况必须做动态血压监测。人对压力的敏感训练不失为一个好办法,但它也只能是训练压力感觉,而人体的脉感却是一个综合感觉。
3.手感明理
手感是人的一种感知能力。正常情况下,人的日常生活中,处处都会用到这种能力。但这种能力,对于医生诊查疾病则是远远不够的,要靠后天去培养。现代科学研究认为,普通人指端对距离感知仅是0.5mm的跨度,也就是说,我们可以在光滑平面上摸到两个相距为0.5mm距离的微小突起。经过训练后可达到0.1~0.2mm的跨度。从数量上看,这也就是零点几个毫米的进步,但这却是几倍的进步。从目前看,这样一个级别的提高,就够用了。已经可以用来指导临床实践了,但这也仅仅是对长度的感知。这个时候看脉书一般也就能看懂了。若在手感上达不到共识,则有“前人说脉如天花乱坠,后人听脉似云山雾罩”之感。也正因如此,一般老师傅教徒弟,起初是什么都不说的,直到学生开始提问题为止。而且这些问题还得问到他心里才行。此时他就会夸你有前途有悟性。如果没有师傅带怎么办?那就得回到临床,以明理为先。我们讲手与心合,是以脉诊为出发点,以对病机的探寻为目的,走向临床处方用药为结论。这里面起内在作用的,则是对中医基本理论的认识与理解。所以,一定是手感达到一定高度之后,才有手与心合。
我们讲诊脉是人的一种综合感觉,诊脉的结论则是对整体感知内容的整合。人的感知是个综合的感觉,包括长度、宽度、硬度、弹性、形变、湿度、温度、流利度等感觉。
临床上,有时病人说:“我感觉不舒服,是不是感冒了?”我一摸脉告诉他:“你就是感冒了,很快就会发烧,先扎针吧。”扎完针告诉他:“可以了,回家后,还要再烧上一下,就会降温,温度下来就好了。”为什么能这样讲?这就要靠对温湿度的判断。宽度与硬度,是对洪大脉与实脉的感觉。从流利度流动感来说,也就是滑与涩。滑与涩从理论上讲是相对的,脉感则未必。我对脉的手感给出现一个标杆,也就是“滑涩共见(是对流利度的感觉),迟数兼形(这是对速度觉的感受)”,把这作为手感成功的一个标志。
我对脉的认识也是以手感为基础的,这样一个学习只能从临床实践中获得,在书本上学不到。这样也学出了辨别力。比如说“缓脉”,前一段一位老前辈,给大家讲脉诊,说如果在右手关脉见缓,则可以用理中汤。可是我们如果看周学霆《三指禅》讲,缓是有胃气,缓是有神气,缓为百脉之祖,缓是正常脉。那么这两者之间的区别是什么呢?脉诊进入实践中也就可以明白了。也就是说,用理中汤的这个“缓脉”应该是有点沉而无力,脉来偏慢。这就是理中汤的脉证。所以说,只有从临床出身的人才能看书就懂,听说就明。以手感明脉理,以脉理带医理,在实践中反复学习历练方可成功。有了实践经验才能有辨别能力。
三、读书第三
经常有同学说:“想学脉诊,读了很多书,结果越读糊涂”。前边举了很多例子,讲了很多感性认识。临床中一定是感性认识在先,但理性知识也很重要。所谓的理性认识就在书里。也就是说,我们搜集脉诊的资料,推求出临床病机,在这中间的过程依靠的是对理论的理解。这些理论知识,包括诊脉之前的种种理念的准备,都来源于书本知识。而且书本中的知识,本也来源于前辈的临床实践。所以,读书是非常重要的事情。
前边讲我看过一本脉书。一看就知道,作者脉学功底有限。为什么?他没有手感。可这作者那也是民国初年的名医呀。这不矛盾。这位作者,医理明,临证精,当得上个名家。而且,这本书也算是脉学名著。既然是名著,自有它独到的地方。所以这书可读,但书中有一些指责别人的地方就不要照搬了。书中讲他自己的经验都很好,有借鉴意义。只是他手感不到位,那么在他手感可控的范围之内他是对的。出了这个圈子,就没那么好了。所以看这本书,会看到其中有些指责别人的内容,有些解释前人的东西。因为他自己手感不到位,体验不到前人的感受。于是,就是这些指责,暴露了他自己手感不到位。他在用自己所没有的能力,去评价别人的知识。他的认识有误,同时也暴露了自己的弱点。如果全信他说的,那我们就会陷入混乱了。
所以,要想读脉书,先得学会怎么读脉书。有了方法,再去读书。用之实践,临床有验,就不会乱了。
1.由浅入深
上文已经说了,手感天成,后天可练。手感要一点点练。一开始就学很深是不可能的。所以,要由浅入手,一门深入。从我自己的经验来说,是从《神仙济世良方》入门的。书中有七脉法“浮、沉、迟、数、虚、涩、滑”,也就四五行字,七个脉象。我就是从这里开始感受脉诊的味道的。
过去曾经有所谓的练脉法,拿个竹棍漂在水上,用三个指头轻轻按压。面对这样一种办法我也无话可说。个人认为,脉是一个综合感觉,不是一蹴而就的,需要长期坚持不懈的练习。而且这个练习应当靠临床,靠在病人身上练习,从治病审证中练习,才能练出明堂。这种练习,需要专注。不可好高骛远,要让自己的视野与能力相当,才能达到最好的练习效果,所以才要由浅入深。
当然,如果有一个好师傅在旁边时时指导,如同我之前所经过的,那就更妙了。必须先要一门直入学好学深,然后才能广泛学习,博采群书。这种方法不只是学脉的方法,也是学好中医的方法。我们知道中医有一个很重要的特点,就是门派的存在。其实中医的门派,无所谓好,无所谓不好。都是因时而化,因地制宜。每一个学派的兴起,都是其存在的内在动因与外在诱因共同作用的结果。一开始学医,就去学习这些门派,便会觉得纷繁复杂。从一个门派入手,一直学透,找到这一门派的内在动因,外在诱因。然后再去博采众长,也就有了依据。
刚开始,我学二十八脉法,结果把自己学得稀里糊涂。像濡、弱、缓,不同的脉书相互之间都不统一,都在变。什么结代促,沉呀伏呀,搞不明白的,不知道在讲什么。
按《脉经》序中所云:“弦紧浮芤,展转相类。在心易了,指下难明。谓沉为伏,则方治永乖;以缓为迟,则危殆立至。况有数候俱见,异病同脉者乎?”意为:弦脉与紧脉、浮脉与芤脉,虽然是不同的脉象,但相互之间也有很多相似的特点。心里边容易明白,但在手上就难以分清。将沉脉误认为伏脉,那么方法与治则就会错误。将缓脉误认为迟脉,依此立法处方,患者就会出现危险。何况,临床可以见到不同的脉象同时出现在同一个病人身上。或者,不同的病人不同的病,可以出现相同的脉象。可见,脉诊的学习是很难的。
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,是因为它的分类太细微了,而体系则过于混乱。没法把手上的感觉与头脑中的思想得到相统一。王叔和自己提出了这个问题,却没能解决这个问题。
比如《脉经》中对基本脉的描述本身就有很多都是不相容的。“滑脉,往来前却流利,展转替替然,与数相似。一曰浮中如有力。”是说关于滑脉有两种说法,一种指滑脉是对脉搏流利度的表述,一种指浮而有力为滑脉。显然,这两种解释是不相类同的。“弦脉,举之无有,按之如弓弦状。一曰如张弓弦,按之不移。又曰浮紧为弦”。这弦脉也就更离谱了。一种弦指沉取而脉的紧张度高,如按琴弦;一种仅仅指脉象的紧张度问题;再一种则是浮取紧张度高。第二种说法尚可,而第一与第三种说法根本就是不相容的。“伏脉,极重指按之,着骨乃得。一曰手下裁动。一曰按之不足,举之无有。一曰关上沉不出,名曰伏。”伏脉则有四种说法。一说脉极深沉,着骨乃得;一说沉取厥厥动摇;一说沉取无力;一说关上无力。这四种说法,都是不能类比的。
其实古人也知道这里边有问题。所以,一方面立《脉经》为四大经典之一,另一方面又有很多人对《脉经》提出质疑。更多的人则想规避其中的矛盾。崔嘉言《四言脉诀》提出纲要脉,将脉法归纳分类。既可以简化脉法,减少记忆理解的困难;又可以规避对每个脉象独立定义所引起的混乱。李时珍的父亲李言闻,继之作“补正四言脉诀”,提出以“浮沉迟数”四总脉象为总纲,提出以四脉法入门。这是最简易、最好上手的入门法。随着手感进一步,再进一步细化,别的脉也就出来了。如“浮脉主表,腑病所居,有力痰实,无力气郁。”也就是先找到大的方向,再一点点深化,将临床与脉象相对应。其他还有六脉法、十脉法,等等。但是,这依然不能真正解决脉法定义混乱的问题。
2.熟读经典
熟读经典,其实这也就是说一说罢了。真正的经典不是用来读的,是要背的。“浮脉为阳表病居,迟风数热紧寒拘,浮而有力多风热,浮而无力是血虚”,“滑脉为阳元气衰,痰生百病食生灾,上为吐逆下蓄血,女脉调时定有胎”。这些脉诀要背得滚瓜烂熟。我教学生学习脉诊,就让他们先练背功。二十八脉不必全背下来,几个重要的则必须背熟。
在我们临床实践中,脉的诊查与判断分析,就是一瞬间的事。如果背功不到位,临床之时现去想。一边摸一边想,时间就全浪费完了。所谓诊脉看病,就是一闪念的事,所以必须得背。而且,《四言脉诀》、《濒湖脉学》都得背。后世说“脉诀出脉经隐”,也就是说高阳生的《王叔和脉诀》一出现,王叔和的《脉经》就没人读了。其实也不难解释,《王叔和脉诀》本来就是按《脉经》的内容编写的。《脉经》是讲脉诊的方法与理论,所以,它的文体不适合去背诵。《脉诀》则是专门为了背诵而编的,我们说“左手心肝肾,右手肺脾门”,就是从《王叔和脉诀》中来的,朗朗上口,非常好记,这句话讲了上千年。所有学脉的人都离不了这句话。所以要背经典,背下来的东西才能用。
就师门所传,背诵最好是从《濒湖脉学》和《脉理求真》这两本书入手。
3.广泛涉猎
我学脉诊,背的就那么几条,临证倒有近二十年,看的书不计其数。可以说是无书不看,脉诊方面的书少说也有几十本。当然,读书的前提是“手有感觉,胸有定见”才能去广泛涉猎,也才能看懂这些书中真义。前边讲到了脉象是立体的。很多人讲脉诊,讲自己的临床经验,实际上是从不同的角度去讲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临床体会。然后用自己的临床体会与理论知识对照,就知道问题在哪儿,该怎么去理解。
比如前边那个老中医说濡脉,我一听,就知道老先生讲的是什么意思。如果只是看书的话,别人关于濡脉的定义与老先生不一样,这样得出的结论自然也不一样。如《三指禅》中说濡是正常脉,不用治。相差几百年的二位前辈,没办法对濡脉的定义取得一致,只是各说各话。苦的就是我们这些后来人。所以胸有定数之后看书就不容易混乱。《出师表》中有“兼听则明,偏信则暗”,学诊脉也是这样。古人对同样的问题也许会有不同的观点与看法,如果看的书多了,再加临证,辨别能力就会越来越强,也就不容易被这些歧义搅乱。
明朝李时珍就有一篇文章叫《脉诀考证》,专门解决这一方面的问题。前人还有《脉诀刊误》等书专门辨别之,最后结果只能是越辨越糊涂。所以,学脉当由浅入深,不可贪多求深,更不可妄想一日功成。
北宋名相范仲淹有“不为良相,便为良医”之叹。后人尊之,以从儒入医为医门正途。故医书之盛,蔚为大观,脉诊之书,又是重点。除单行本之外,诸论著中单列篇章,单独讨论者,自《难经》、《备急千金要方》以下,比比皆是。然自《*帝内经》首论脉学,就非是一途,于是根基先乱。王叔和《脉经》与高阳生《脉诀》已有高下之争。有尊《脉经》者,有尊高阳生《脉诀》者。其实,诸贤者所述归一(脉),所论则相互否藏,传法则变化无穷。如脉赋、四言脉诀、七言脉学、脉图、脉论、脉证合参等。
故手感若得,当多读书,心照前人之得。何者为弦,何者为滑,然后验之临床,方能得真。一本好书,当清晰明了,要言不烦,尤重举一反三,前后照应。又谓为医之道,全是活法;读书之法,明理为先;死于句下,也是枉然。故诊脉三要,是谓读书。然读书亦有必读者,即是《*帝内经》与《濒湖脉学》,前者是脉学之根本,后者平白易读,上手容易。
4.相信古人
学古人书,先要学会相信古人,再要学会存疑。我个人来说,比较推崇唐以前的书,尤其《*帝内经》、《难经》之属。历史上,汉以前是没有纸的,大家都是刀笔简书。也就是用刀子将文字刻在竹简上。写书那是力气活,所以大家没什么废话。那时写书,不是为了现实的需求,如卖钱,升职称。写书就是写书,是为了把自己的经验传诸后世,甚至于写书就是为了给自己的子孙后代看,所以书中无假货,书中无虚言。
到明清以后,就不同了,纸也轻了,笔也轻了,写书也可以图虚名了。而且很多是文人入医,随笔一挥,千言万语就出来了。当人图名图利的时候,就开始争了,也就开始骂人了,文人相轻嘛。见得多了,就发现这些人骂来骂去,却看不出他们在骂什么。不过我还是愿意相信他们,相信他们只是限于学识所限,而不是想把人教坏。所以,我只是相信他们说的,而不相信他们骂的。只相信他们自己的表述,相信他们自己的临床体验与知识。对骂人的部分就丢到一边。比如说,某大师书中说了,某某某说的没有道理。也不知道谁说得有道理。两家学术底蕴不同,学术出身不同,学术流派不同。当双方没有就一些基础概念的认识达成一致时,出现一些争执是很正常的。
我们知道中医分三六九等,有庸医、众医、明医、神医。宋元明清时期,张三李四各说句话,讲点理论就成一家之言。对吗?也对。不过差距真有那么大吗?比如说所谓四大经典之一的《温病条辨》,吴鞠通自己都说是仿《伤寒论》的体例,并且第四条就伪造《伤寒论》条文云:“按仲景伤寒论原文,太阳病,但恶热不恶寒者而渴者,名曰温病,桂枝汤主之”。他实在是伤寒大家呀,为一己之论,伪造《伤寒论》条文,他在干什么?他在立偏言。他不立偏言,怎么会引起别人的重视。他为什么这么做?救时弊也。所以,把问题看明白了,也就没有什么争执了。
明末清初,瘟疫流行。此时用温病法的几率,就明显多了。于是就出现了温病学派。那么,这温病法是不是明清才有的呢?当然不是。这种方药,是清朝才有的。但其立法则早已经有之。白虎汤、竹叶石膏汤、麦门冬汤不都是温病法吗?后边的实践部分还会提到这些内容。所以,看古人书不要看人骂人,如说某某人不好,对某某的观点提出质疑,不要去看。就看这些前辈自己的经验就行了。如果他说什么很好,就行了。我们立刻拿来用就行了。从实践中去验证古人的经验。证实或者是证伪,都没问题。这是相信古人。
5.学会存疑
前边提到《*帝内经》成书是汉以前,特点是言简意赅。这样后人注《*帝内经》就会出现异议。比如同一句话,后人解释纷纷不同。所以,自古代起中医就有各个不同的流派。我们说“伤寒派”、“温病学派”、“金元四大家”,都是从古《*帝内经》中变化出来的。那么谁对谁错?都对。如何理解?从临床中理解。古人著书立说,就要讲理,讲理就要将理讲圆了。此时,也就有问题了。天下道理真的永远都可以自圆其说吗?于是,有人糊涂了。当然,有的人是真糊涂,有的人是假糊涂。真糊涂是不明白;假糊涂则是要立偏言。所以,读书中有不理解的地方,就放在那儿不理它。等到自己水平提高了,临床经验丰富了。自然也就明白过来了。
实际上,很多医书中攻讦别人的地方,也是大家都有疑问的地方。这些地方也是著书人有困惑的地方。自然也是我们进步的阶梯。往往过了很久以后,再回头看这些问题。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说了,这就提示自己水平提高了。所以不对别人的争执发表意见,时不时回头看这些问题还有没有,也就知道自己进步的速度了。每解决了一个问题就是进步了一点。从我个人学中医的体会,学中医是要下很大工夫的。我这一路不是走平地顺大路来的,而是爬大山,一步步爬过来的。那么,我们向上爬的阶梯,就是这些有争议的问题。
后世朱丹溪、崔嘉彦、李中梓、李时珍、秦景明、张景岳等于诊脉一道各有心得,或有专论,或有专著,发为高论;若能用之临证,但求心心相印,则脉学可得。然诸贤之论,理固相同,小异当存。如十二经脉与奇经八脉所存何处?脏腑表里如何搭配?实践之中,又有种种之难题,须得一一解明。如迟数如何共见?滑涩为何共显?濡本主湿,浮濡何以又为伤暑?诸如此类,总须明辨。
诸脉名称又是变化纷纷。高阳生著《脉诀》立“七表八里九道”之名,于是大行于天下。有《脉诀》出,《脉经》隐之论。后世论脉者日渐繁杂,有二十七脉,二十八脉,多至一百零三种脉象。一般而言,论脉象有二十余种,加奇经八脉共为三十余种,此为常论。又有“太素脉”,专论清浊以明贵贱。诸本中,虽言大同,又多有小异。有问者曰:“如此多之论,何者为对?”答曰:“论有善与最善之别,而无对错之分。”盖此种种之书之论,皆是作者经验之谈。其著者无不以为后学指路明灯自诩。是书皆是真传,所限者各人脉学功力有异,表达方式不同而已,故皆曰善。也许有一法可应脉,就是“只言其是,勿论其非”。也就是于诸书之中,凡言是处则验之,凡所辨别处则存疑以待将来。
四、临证第四
临证的重要性,前边已经说的很多了。临证既是我们诊脉的出发点,又是诊脉的回归点。首先诊脉得到临床资料,其次判断病机,处方用药。待病人吃了药,有反应了,才完成一个完整的诊疗过程。这时我们可以用这种临床效果反推诊断辨证用药的准确性。也就是说脉诊只不过是临证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。脉诊有手感,临证才能明理。
明脉须得临证,读书须得临证,练习手感尤其要多临证。所以,世人有“熟读王叔和,不如临证多”之语。又有“知易行难”之辨,可知明理临证本是一途。学理而不临证只是纸上谈兵,终是虚言。临证而不读书,又有事倍功半之弊。比如手感一道,古人有诊漂木之法以达之,而今则纯靠临床。
1.脉证相应
事实上,临床上有些症状,我们是可以通过脉诊直接摸出来的,比如前边讲刘大夫夫人的十二指肠上的问题,就是摸出来的。有的则要通过病理病机推理出来。比如说,咽喉炎是在寸脉上诊断。这是《*帝内经》中说的。这是从脉上可以摸出来的。那如果病人来了,一搭脉,说:“你得这个病,口苦,咽干,梦多,老想骂人”。这就不是摸出来的。为什么?咽喉炎只不过是咽喉部位的一种病理改变,所以我们可以摸出来。口苦,梦多则是人的一种自身感受,所以这东西是摸不出来的,这靠的是推理。以脉测证,用手感诊测出来一个“少阳经郁热”的证候。这些口苦,梦多,都是少阳经的病。话说回来,我们摸出一个咽喉炎,能不能就给处方用药呢?如果我们是西医,这就行了,给点抗生素吃上一周。作为中医,这不行。我们先要判断这炎症是实火还是虚火,实火宜清,虚火宜补。如果可确定是实火,还得看它是心火,肺热,还是少阳火。一切查明,方可处方用药。所以,脉诊的目的是查病机,明辨证。然后处方用药才能有的放矢,才能确实有效。脉诊是四诊之一,我们还说脉诊是四诊的骨干,最重要的组成部分。这依然体现于脉的实际价值,即诊脉就是我们采集临床信息的一个方法。为我们的辨证提供最主要的依据。辨证则是一个综合归纳的行为。要用证候将望、闻、问、切四诊所得到的所有信息,甚至于B超、CT、抽血化验的各项指标,所有临床资料汇总,并且在这个证候的框架中可以相互引证,才能说是得到了一个完整而确定的诊断。像这样一些知识,都要靠临床经验丰富,才能掌握。
中西医一体。比如说,发现患者左手关脉脉形不清,提示肝代谢有问题。临床中,最常见的情况是什么?是高脂血症。那么,高脂血症患者,左手关脉会不会出现脉形不清?临床证明会的。于是,生理病理与脉理就结合起来成为一体。一般来说,看见别人胖,就说血脂高,见人长得瘦,就说营养不良。这种看法是不准的。现代人普遍营养品过剩,但每个人的代谢情况不一样。有的人胖,但血脂不高;有的人瘦,但血脂却很高。以前,我给一个亲戚看病,说她血脂高,后来另一个医生说:“噢,他看你胖,就说你血脂高”。这话就让我不知该如何评论,人胖就血脂高吗?我就见过很多体型较胖,但血脂不高的人。也见过很瘦,但血脂很高的人。很显然,血脂高不高与胖瘦无必然联系。
2.脉有所变
我们为什么很重视脉诊?是因为脉诊是四诊中相对客观的部分。为什么这样讲?脉象对病人来讲是客观。对医生来讲是主观。对病人来说脉象是相对稳定的,在无干扰事件出现下,脉象是稳定的,不可能脉象一会变成这样,一会变成那样。我们在古人中也有脉时紧时数的描述。事实上,人体的脉象饭前饭后,晨起午后都是应时而变的,但它的基本结构是不变的,是稳定的。从医生的角度看脉象却是相对的,随医生的不同而各异。一方面,医生的水平不同,其指端的感受也是不同的;另一方面,每一个医生的学习经历不同,经验各异,所以对同一病人脉象的